6 月
撰文｜詹佩瑜（大阪公立大學生活科學研究科博士生）
小林萬吾 審查員 臺展第2-3回
「我看到本島人優秀的作品，而感到震驚！」（註1）
1928年作為第二回臺展審查員的小林萬吾在來到臺灣之前，對參展的臺灣畫家的程度感到質疑。他猜想，大概本島人不怎麼樣，果然還是美術學校畢業的內地人為主吧。只是沒想到實際與他的想像大相逕庭。「內地人的作品雖然有著比本島人高超的技巧，但卻遠遠不及本島人那潑辣的熱情。」他感嘆地說道。（註2）
這位被臺灣畫家的才華震懾到的審查員──小林萬吾，1868年10月23日出生於香川縣三豐的漁村。由於祖父開設漢學塾，小林萬吾自幼對漢學耳濡目染。在瀨戶內海風光明媚的環境與漢學的陶冶下，養成他的豐富感性與文學素養，對他的畫家生涯是相當重要的養分。
一頭栽進西洋畫
「實物大的蠑螺與貝殼雖然是畫的，全部相當逼真，我最初看到這件作品時感到非常震驚，可以說這是我踏入西洋畫的動機，直到現在那件作品仍舊留在我的腦海中。」（註3）
由於小林萬吾的姊姊嫁至香川縣的琴平町，小林萬吾時常造訪當地的金刀比羅宮；那裡收藏了許多高橋由一的作品，小林萬吾因此在參拜的機會接觸到西洋畫。（註4）到了中學，在高橋由一的弟子堀越喜三郎的指導下，更加深他對西洋畫的興趣，時常被帶去松山城下的松林寫生。
中學畢業後，家人希望他成為醫生或老師、而堀越則推薦他專門學畫。仍在猶豫未來出路的小林萬吾，拿著一封堀越的介紹書便直接上京，輾轉透過安藤忠太郎認識到剛從歐洲歸日的原田直次郎，並成為他的弟子。當時的原田直次郎對小林萬吾這樣說：「畫洋畫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啊。」（註5）
在原田的指導下，小林萬吾於1890年的第三回內國勸業博覽會首次出品〈芝東照宮圖〉。此作品廣受好評，甚至以三百元高價售出。然而故鄉的家人得知此事後，反而大力反對他的畫家之路，並中斷了生活費的支應。失去金援的小林萬吾並未就此妥協，為了繼續畫畫，他在東京日日新聞兼職畫素描，也曾擔任記者至宇都宮的陸軍大演習取材。（註6）
白馬知音
「現在回想當時我的感想是愉快的，就像是在黑暗的荒路上徘徊時，一道火光出現一樣。」（註7）
一鳴驚人的小林萬吾在家人的反對下，反倒更加傾注全力的創作。然而，他卻在此時遇到了瓶頸——無法畫出自己所想的內容。於是他決定找回初心，從頭開始研究繪畫；與此同時又與黑田清輝的作品相遇，使他更下定決心重新出發。
1895年，小林萬吾在京都三本木相當有名的料亭月波樓，首度見到了黑田清輝，從那時起便多次向黑田清輝請教關於繪畫的研究及方法。回到東京後，好學不倦的小林萬吾更是常常拜訪黑田清輝。某次他一如往常來到黑田清輝家中，正巧遇到岡田三郎助等人也來訪，當時他們一群人正在討論繪畫研究所聘用模特兒的事宜。黑田清輝一見到小林萬吾的出現，便向現場的人直接提議，邀請小林正式加入繪畫研究所，共同挑戰裸體畫。「在那裡，我如願以償的從初學者的木炭畫開始學起。」小林萬吾如此回憶。（註8）
1896年，小林萬吾順其自然地成為了白馬會的創始會員，並且進入新設立的東京美術學校西洋畫科選科。白馬會是以黑田清輝為中心的美術團體，以追求歐洲流行的藝術思潮與技術，倡導畫家們自由創作氛圍的藝術活動，而當時東美校西洋畫科也是由黑田清輝所領導，因此學生多半是白馬會的成員。
畫壇中堅
1898年小林萬吾從東京美術學校畢業，畢業作〈農夫晚歸〉使用了當時外光派典型的技法，農夫與馬相互重疊的構圖呈現出畫面的深度，可說是相當出色的作品。作為白馬會創始成員，小林萬吾並沒有在白馬會創會第一回展覽就提出作品，安靜蟄伏、積蓄能量的他直到1900年第五回的展覽才展出〈門つけ〉一作，再度集結了眾人的目光。
接連展現優秀作品的小林萬吾在畫壇逐漸有了名氣，不僅受到自己的母校東京美術學校的聘用成為助理教授。甚至，受到文部省的青睞，於1911年前往歐洲留學。當時的他走訪了各國美術館、鑽研各名家作品。旅歐三年的經驗，成為日後個人創作的沃土──他活用在歐洲學到的技法，在1915年第九回文展以〈磯菜摘み〉獲得第三名的佳績，之後每年都會在文展出品。
此外，這些見聞在日後也時不時地，被小林萬吾寫進繪畫教學相關的文章中。例如，他曾經在〈人物の描法〉一文提到在巴黎畫室觀察到的速寫練習。像是巴黎的繪畫研究所，到晚上常常有可以練習速寫的地方；畫室大小約是一般學校的美術教室，畫家們專注在桌上的鉛筆跟紙，幹勁滿滿地等待著。當模特兒開始擺弄姿勢時，旁邊的助手會注意時間並報時。每一個姿勢都有時限，每五分鐘變化一次，每兩分鐘助手就會提醒。大家眼神緊盯著模特兒，捕捉每一個姿勢，手不停歇地速寫。漸漸的大家就會習慣變換的速度，速寫的完成度也越來越高。他認為像這樣有共同想法、目標的人們集合在一起，可以更容易提升練習的成果。（註9）
一介畫人
少年時期受到高橋由一作品的啟蒙，一頭栽進西洋繪畫之路的小林萬吾，即使未受到家人的支持，他仍舊抓住各種機會在原田直次郎、黑田清輝等大師門下學習，透過一件件作品於畫壇展露才華，成為日本西洋畫壇堅實的力量。直到1947年過世，小林萬吾除了致力美術教育以外，也擔任官展展覽會委員並以審查員身分每回出品作品。謙遜如他這麼描述自己：「我是一介畫人。而且還是尚未開悟的畫人。就只是拿著畫筆罷了。」（註10）
#名單之後334
註釋
- 小林萬吾，〈臺灣の公設展覧会―臺展―〉，《芸天》3月號50（1929-03），頁17。
- 同上註。
- 小林萬吾，〈日本で最初の洋画展覧会〉，《芸術》第11卷第4號（1933-02），頁2。
- 四国新聞社編，《讃岐人物風景13（明治から大正へ）》，丸山学芸図書，1985-04，頁106。
- 〈小林萬吾氏〉，《芸天》18（1925-07），頁11-12。
- 同上註。
- 小林萬吾，〈吾々の十年前〉，《光風》2（1905），頁45。
- 同上註。
- 小林萬吾，〈人物の描法〉，佐武林蔵編，《西洋画の研究》，成光館，1934，頁5。
- 〈作家言〉，《美術新論》第2卷6月號（1927-06），無頁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