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名單之後】穿梭「工場」與「戰場」的畫家──塚本芳章與他的府展東洋畫

撰文│蕭亦翔(國立清華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生)

塚本芳章 入選 府展第4、5、6回

1923年,8歲的塚本芳章從日本的古都,來到了南方的華麗島。一路向南的航行,年幼的塚本芳章不會知道,這個位處於南方的小島,便是他繪畫生涯發光的起點。(註1)

1915年,本名塚本正雄的塚本芳章出生於京都的中京區, 年少時期便開始學習西洋畫。渡臺之後,進入臺北商業學校(現 國立臺北商業大學)就讀,1934年作為臺北商業學校第十四回畢業生畢業。而後任職於臺灣總督府殖產局度量衡所、臺灣精機工業株式會社。1937年發生盧溝橋事變,東亞戰事隨之升溫。同年9月塚本芳章也受到徵召,進入臺灣歩兵第一聯隊,前往中國從軍。直到終戰,他便持續著這樣應召、復員、工作三者反覆的生活。(註2)

至此藉由自述以及現在僅存的少數史料,大致夠得知塚本芳章戰前於臺灣的人生經歷。而或許在戰場時有了心態上的轉變,在第一次應召結束後,塚本芳章轉往東洋畫發展,學習當時「南北合派」大家荒木十畝的「運筆」,開始磨練自身東洋畫的畫技。(註3)

這樣的轉變讓塚本芳章得以用〈樂土閒日〉一幅入選1941年舉辦的第四回府展東洋畫部。在1941年10月24日的《臺灣日日新報》刊出了塚本芳章小篇幅的報導與訪談,其中寫著:

堅毅的工廠戰士 新入選的塚本芳章君
以〈樂土閒日〉初次入選東洋畫、居住於臺北市古亭町一八一的塚本芳章君(二十二歲),一邊於松山的精機工場工作,一邊將繪畫作為興趣。
在橫縱各五尺的屏風上以堀川町為背景,畫上拿著日章旗的小孩。我覺得現在正出征的恩師石原紫山老師,聽到我入選的消息一定會很開心。(註4)

圖1. 塚本芳章初入選之報導。 圖片來源:漢珍數位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41-10-24。
圖2. 塚本芳章第四回府展入選作品〈樂土閒日〉。 圖片來源:《第四回府展圖錄》。

在學習荒木十畝的畫法,以及石原紫山的指導之下,塚本芳章連續入選了三屆的府展。而從當時的住所可見,塚本芳章居住於「古亭町一八一」,石原紫山則居住於「古亭町一九二」,或許正是因為地緣之故,塚本芳章才有機會受教於石原紫山。

圖3. 從《臺北市民住所錄》中可見「塚本芳章(塚本正雄)」與「石原紫山(石原光雄)」兩人住所相近。圖片來源:「日治時期圖書影像系統」。(註5)

進一步觀察塚本芳章的作品,選材方面則十分多元,從城市風景的〈樂土閒日〉、靜物的〈蝦〉。最後〈順風千里〉與〈雙喜圖〉則是以臺灣民俗為主要創作題材,前者為媽祖身邊兩位神將、後者則描繪出喜慶時時常使用的紅色雙喜燈籠。此時塚本芳章已經約莫於臺灣生活二十年,憑藉著多年對於這塊土地的觀察,讓塚本芳章開始描繪心中臺灣的模樣。而在戰爭之中,不斷受到召集的塚本芳章,最後能夠於三次的府展入選四幅作品,也顯示了他對於藝術創作的熱誠與投入。

圖4. 塚本芳章府展入選作,左起第五回府展〈蝦〉、〈順風千里〉、第六回〈雙喜圖〉。 圖片來源:《第五回府展圖錄》、《第六回府展圖錄》。

1945年隨著日本戰敗,塚本芳章同時結束了多年的軍旅以及臺灣生活。受到遣返的塚本,先是抵達了九州的宮崎縣擔任宮崎縣美術協會會員,1948年,才回到了自己的故鄉京都,持續進行繪畫創作。並且培育了「京人形師」關原紫水(註6)等藝術家。同時擔任臺北商業學校同學會「北商會」京都支部的負責人,持續與臺灣時代的同儕們保持聯繫。(註7)

而戰後塚本芳章不僅持續精進自身的畫技,更在大內探石、益富壽之助、出野鐵夫等人的指導下,拓展了自身的興趣於「石材收集」之上。也或許正因為對於石材蒐集的熱誠,塚本芳章晚年改名為「塚本芳石」,並以此名開設多次個展。(註8)

圖5. 塚本芳章改名後,以塚本芳石名義開設個展。 圖片來源:《台湾協会報》,第417號,1989-06-15)。(註9)

1998年11月7日,塚本芳章以八十三歲的高齡辭世(註10)。一生大抵居住於京都的塚本芳章,三十歲以前的人生則有大半都在臺灣,甚而是在戰場上度過。雖然不能清楚知曉這段臺灣經驗對於他一生而言有多大意義,但從僅存的黑白圖錄中可以知道,塚本芳章用畫作在華麗島上留下了一抹足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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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釋

1. 塚本芳章經歷見其自述〈塚本芳石.運筆絵画小品展〉,《台湾協会報》,407期,1988-06-15。「臺灣精機工業株式會社」此一任職公司由李淑珠判斷,見李淑珠,〈塚本芳章〉:https://taifuten.com/artist/%E5%A1%9A%E6%9C%AC%E8%8A%B3%E7%AB%A0/(點閱日期:2022-8-12)。

2. 〈第十四回〉,臺北商業學校同窓會,《臺北商業學校同窓會會員名簿[昭和12年]》,臺北:臺北商業學校同窓會,1937-12,頁102。

3. 〈塚本芳石.運筆絵画小品展〉,《台湾協会報》,第407期,1988-06-15。

4. 〈逞しい工廠戰士 新入選の塚本芳章君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41-10-24(3版)。由塚本芳章自述以及臺北商業學校畢業年份判斷,22歲應為報導之誤。當年塚本芳章已經27歲。

5. 安良城一編,《臺北市民住所錄(內地人ノ部)》,臺北市:住所月報社,1940-12,頁21、190。「石原紫山」本名一事見:書院街五丁目的美術史筆記,〈【閒畫家常】石原紫山《達魯拉克的難民》+圍爐開張〉:https://matters.news/@ecthelion1993/130349(點閱日期:2022-8-12)。

6. 「京人形」為一種京都傳統的高級人偶。相關資料可見洪欣〈アジアの眼〈41〉 古都の伝統を守る後継者 ――京人形師二代目、関原紫光〉:https://peoplemonthly.jp/n7906.html(點閱日期:2022-8-12)。其他資料亦見於關原紫水,《京人形師關原紫水 古典創作京人形作品集》,京都:マリア書房,2008。書籍資料由京都府立圖書館協助確認,於此特別致謝。

7. 〈州立臺北商業学校〉,《台湾協会報》,第201號,1971-06-15。

8. 塚本芳石,〈會員便り〉,《台湾協会報》,第461號,1993-02-15。

9. 因該報導中刊載塚本芳章私人住址,為顧及個資問題,將住址模糊處理。

10. 〈訃報〉,《台湾協会報》,第540號,1999-09-15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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